老人的名字叫什麽，拂煙不知道，也不曾問過，她只是喊他師父，每日刻苦學習老人所教。白日習武強身健體，夜間挑燈還要熟讀各類典故書籍。三年的時間，或許都沒辦法將老人的皮毛學到，但他既然說過，若是為報仇，他們也只有三年師徒緣分。

盡管時間緊迫，拂煙竟從來不覺辛苦！她知道自己的渺小，所以她必須變得強大，能夠在宮中殺人，背後定然是有人指使！想要報仇想要找到那個兇手，也是她今後人生路上一次艱難的行程！

一年的時間一晃而過，拂煙手腳已和常人無異，這日小居來了客，這是一年多來第一次有客來訪。

老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，依舊和往常一樣閉目聽她舞劍，來人身著黑色玄袍，劍眉星目，唇上黑須雜亂的爬滿整個下顎。他身後站著一個小男孩，男孩的個頭還沒有拂煙高，有些好奇的打量著老人。

而拂煙站在老人身後打量小男孩的舉動，被那黑色玄袍的男人看在眼中，卻是不動聲色的將小男孩悄悄拉到了衣袍之後，孩子整個身子都被其擋住。雙手抱拳，對著老人恭敬行了禮，“天玄子前輩，有禮了！”

拂煙這是第一次知道老人的名諱！

老人未曾睜眼，似乎也並不驚訝，只淡淡說道，“無妨，這孩子和他一樣，也是個苦娃兒！煙兒，去準備些茶點來！”

老人故意支開拂煙，以便男子說明來意。其實用不著男人開口，老人也早就心知肚明，能找到這裏來的，恐怕也只有那個人了！

男人聽到這話，便將男孩拉到身前，“您也和她一起去吧！”

小男孩看了男人一眼，點了點頭，隨著拂煙的腳步而去。

等走的遠了，男人臉色一正，突然半跪在地，“我知道前輩是世外高人，亦從不插手國事，可眼下，我西昆已經覆滅，這孩子是唯一的希望，只求您能夠收留這孩子，教他本事！相信也只有您可以救這孩子一命了！”

老人沒有說話，而是睜開眼望著男人許久。又快到冬天了，寒冷的感覺在這山間來得格外早，涼氣順著地面上浮，老人身子骨硬朗，衣物穿的不多，自成一派仙風道骨之姿。

晨露順著葉兒，落地無聲，入土而逝。

“金將軍可好？”

男人似乎沒想到老人開口問的卻是這句話，身子微頓，所有的空氣都因為這句話而停滯住。半響，男人才語氣極不自然的回道，“金將軍他，他已在護國戰役中，殉國了。是將軍讓我來找先生的！”

最後一句，男人怕老人會拒絕，特意又補充上了！

時光將一切掩埋的很好，就像掩埋了那些曾經相識的人的身骨，老人的目光深遠，看著天空久久沒有收回，他大抵也是沒想到，那樣的人最後竟也逃不過一死。終於有了些惋惜的表情，也有了些悲涼，落寞清楚的刻在臉上，也將那些歲月痕跡都刻的清清楚楚。

“這孩子是洛氏遺孤，是整個西昆國的遺孤！西昆雖然覆滅，可只要這孩子無礙，西昆總有一天還會重新回來！”說道這裏，男人不由又跪了下去，這一次他低頭重重拜了三拜，“先生是世間奇才，衛陸鬥膽請先生收留洛氏遺孤，護他周全！”

秋霜將地面染成白色，秋風將悲涼譜寫的更加雋永，老人似乎聽到了萬千軍馬，踏上了西昆的厚土上，那一片原本碧草幽幽的天地，被殺戮和血腥沾染。

他也曾到過西昆，卻沒想到那也是他最後一次看見西昆。

“是東璃還是北羥？”老人收回目光問道。

衛陸低著頭，一直沒有擡起，聲音有些不真實的傳進老人的耳中，“是南周！”

“南周？”老人似乎有些不信。

衛陸又道，“是南周！那個假意與西昆結盟的盟友之國，那個背信棄義的無恥之國！他們的鐵蹄踐踏了我們的家園，殺了我們的親人，沒有人逃出來。只有我和小皇子僥幸游離，才逃過一劫！我們一路艱辛，茍延殘喘活到現在，終於有幸見到先生！”說到最後，這個身材高大的男人，竟也眼圈紅潤，哽咽起來。

老人終究還是嘆了口氣，“起來吧！這是我欠金冽的，既然他能讓你來此處，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！只是你，今後可有什麽打算？”

衛陸起身，面對老人的問話，驀地一陣低笑，“我衛陸的命是金將軍給的，如今金將軍不在了，我要完成將軍的遺願，替小皇子掃平障礙。”說罷，從懷中掏出西昆的玉璽遞給老人，“這是洛氏的傳國之物，等到小皇子長大成人，只要去錦州之地的聚賢樓，出示此信物，便能找到我！”

老人看著衛陸的身影漸行漸遠，天下大事他從來都不願參合其中，可有時候往往他越是逃避，就越是逃避不掉。如今，他怕是再難推脫了！

歸雁回巢，等了這麽多年，他也是時候該離開了。老人攏了攏衣袖，獨自眺望著遠方，而遠方有些什麽，他未曾知曉。一個是東璃被害的公主，一個是西昆滅國的皇子，仇恨終將這兩人從天涯兩端拉扯到了一起。

離著小居不遠是一處茅屋，茅屋外搭有竈臺。人還沒有竈臺高，拂煙卻已經可以熟練的做些簡單糕點。又打來了山泉水，在竈爐上燒著。

男孩就站在她身邊，完全沒有剛剛男人在時的怯懦模樣。伸手抓起盤中的食物，放在口中，細細嚼了片刻就，“呸呸呸！”來不及的吐了出來。

“這是什麽鬼東西，太難吃了！比起西昆最下等的酒釀團子，難吃了百倍都不止！”

拂煙本來對這孩子沒有什麽特別印象，可聽他這樣說來，心中有些好笑。看樣子也是個享受慣了的主。好東西她不是沒有吃過，來到這個世界，莫名成了公主，八年間山珍海味樣樣都嘗過，可在嘗過了死的滋味之後，她才發現活著原來才是最重要的。

活著她才能讓自己強大，活著她才能替那個疼她寵她的女人報仇，而活著她才能感受這個未知世界的一切。

拂煙轉過身子，沒有理會男孩。男孩自覺無趣，可又不想這麽沒面子。走到拂煙面前，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，冷冷的揚起下巴，“餵，我說，你這野丫頭，好生無禮！怎麽說我也是客人，你就做這些豬食給我吃嗎？”

拂煙依舊沒有理會，自顧做著自己的事。師父教過她，凡事要先學會忍耐，如果學不會忍耐，她永遠都別想成功報仇！面對一個孩子的挑釁，她自然不會和他一般見識。

只是這孩子的毅力也是頑強，居然死死糾纏，伸手攔著她繼續下去的動作，小小的臉上一股子傲慢之氣，撅起嫩紅的嘴巴，十分神氣的哼道，“野丫頭，你叫什麽名字？你知道我是誰嗎？”

拂煙淡淡回了一句，“沒興趣知道！”

男孩這會兒可不淡定了，整個身子都擋在她面前，“我可是西昆的皇子，我叫洛經年！你這樣無禮，我要讓金叔叔來抓你，把你關在西昆最黑暗的地牢中，永遠不見天日！”

男孩帶著些惡毒的話語在拂煙看來實在有些孩子氣，轉身擦著他走過去。沒錯，師父是說過凡事都要忍耐，可沒說忍不住的時候不能出手教訓。

就這一轉身的功夫，她的手已經在他身上摸了個大概，前世唯一學會的技能也就是這一手手上絕活。沒有她偷不到的東西，也沒有她偷不成的東西。那一次要不是因為救同伴，她也不會被抓住。

如今這手絕活倒還沒有生疏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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